相方@桃子

[竹马无差] 总角之宴

复健 先来发小清新铺垫下( 。)

总角之宴

相叶同他第一次见,场面算不上快活。天很热,大巫师脸上抹的油彩都融化得很斑驳。大典气氛恭肃,只有丝竹声在耳侧靡靡,二宫在香台的帷幕底下半蹲着,因过分弯腰躬背显得吃力,额上冒着一层汗珠。那时,相叶刚刚要去捧祭祀用的香果,瞧见灯下暗绰绰的影子吃了一惊,脚步都顿住了半晌。始作俑者匆匆瞥他一眼,忙拉他到身边一起紧紧靠着,把食指竖到唇前叫他噤声,全然不拘谨,倒像熟识多年的老友。
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相叶压低了声音问。

“躲着么!……外面有什么好玩的?”二宫一笑,山猫一般的狡黠融在琥珀色的眼里,随后又变为协商同恳求了,“你别说出去,好不好?”

“我不说。”相叶瞧着他被汗濡湿的眼角,点了点头示意。湿透的麻布衣服被浸得贴在他腰侧,暗里他完全像只动物。相叶正觉得新奇,外面人祈祷歌颂刚过了一轮,二宫一哂,从他怀里信手拿了个山梨,在袖边擦擦就吃起来。

这样聊着天,待了会,相叶才想起来坏了事,再出去转了几圈,寻管事的神婆不遇,到了拜殿却看见二宫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众人前的侧位,白麻衣被礼带束出清瘦的腰身,干净的脸上佩着纯良的笑容。触到相叶的眼光,他又拢着手会意地投过一个眼神来,似乎还有一个轻飘飘的笑,相叶记不分明,它是凉的还是暖的?但实在是好看极了。

这似乎能解释后来那个梦。在神社半枯的樱花树下,二宫就穿着这件衣服,从宽大的衣领露出来半个肩头,相叶的木剑插过他胳膊间的缝隙把他钉在地面——他身下是生牛血涂成的阵图,狰狞的牛角混着朱砂抹出纹路来,庄严得让人心生畏惧。

更多细节回忆不起。醒后相叶迷迷糊糊把手滑向下身,触到那里一片冰凉黏腻的海,湿漉漉得直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
他起后去擦神台,神位上泥土塑像面孔狰狞可怖,百目千手的牛鬼蛇神,彩痕斑驳的目孔一眼就能洞穿地狱深处。他定定地瞧了许久,觉得魂都给修罗恶刹偷去了,吁了口气,轻轻抹去了上面的浮灰。

这样旖旎的梦,以后再盼再渴求,他也没有做过。

是时他刚满十六岁,等四年后一成年就要受礼做祭司。二宫家的小少爷比他还小,差不离是个孩子,但已经开始张罗娶妻。

十九岁那年入夏,我突然地爱上了观鸟。每天祭拜中,从窗向外看上半个钟头,渐渐发觉有两只在树顶做了窝,含泥衔枝费了一大番心血才造成。黄昏时结伴归巢自然是不用说了,清晨它们也并肩地停在鸟居的红柱头上,爪尖踏着凉露水,琐屑地谈着闲话。这时候香客不多,我便去喂鸟。饲料是神社吃不完的米糠,神婆说放着也要长蛆喂老鼠,便撒手由我管,一是杜绝浪费,二是随我高兴。在这之前我不知道神社还有老鼠。我没有见过。

现在想那两只鸟黑身白腹,喙尖如蜂针,应该是喜鹊。这种鸟据说能带来福祉。因而那年好运常常光顾,奉钱收的比往年都多,神社祭台上的朱漆占便宜多刷了两层,不再见颓败的意思。也许是这年恰好要换祭司,才多这些热闹,按往年的冷清,这些都该是没有的。

神社来得最多的是老妪和新嫁的媳妇,青年壮汉都有些不怕神邪的架势。对神明,我是真诚地抱着对家人的爱去信的。镇上大多人则怀抱着一种侥幸:若神明不存在,偶尔供奉也不为损失,真的存在,就有大大的裨益。于是可以说是一桩划算买卖。

那时我刚接手神社的一小部分事务,新官上任惶恐得很,生怕走错一步让人诟病。太瞻前顾后是我的一个毛病。是时有位求子的妇人,一周要来拜三拜。而神明不灵验,半年过去她的肚子也未能圆满。这样一来我倒心虚,有种办事不力的愧怍。每赶着香火气最旺盛的时候,我就偷偷替这位夫人偷偷多祷告一遍,保佑她能顺心如意。

我把这事对外说的时候不大好意思。只有二宫听了反笑起来,宽慰我,神情里的东西让人爱得打紧,他说——

“相叶君是个实打实的好人。我准保你要做个好祭司。”

我觉得好笑,因他这口气太笃定。

“……哪有这样好的事!”

但趁他看不见,我把眼神移向别处,偷偷就红了耳根。面前还浮着他的脸孔,琐碎的五官——细细的眼尾总噙着嗔意,有点似笑非笑的意思。

有一回,我坐在树底下的竹凳子上给他编草蚂蚱。他比着把式把剑往回收,抬头是一片晴空,灰的鸟羽间或掠过。草绳在我指尖捻拨扎结。不知怎么,他就提起那件事了。

“我说你、将来,有没有打算?”

“什么打算?打算做祭司。”我说。

“——不娶妻么?”

“哦,侍奉神,我想吧,大概不能娶妻。我可以保佑你——”

“保佑我什么?”他笑。

“保佑你娶一个好妻子。”我也不知道乐不乐意,稀里糊涂把话头往下接着扯,感觉头脑都不是自己的了。

蚂蚱编好了,一头触角翘得不够好看,也顾不上管。照在得闲的时候,我就要找神婆拿点团子的红颜料给它画上花纹。但现在我只管递过去了。

他的手指碰到我,简直软滑得不像话,让我手心出了汗。露在衣袖口的一截手腕也很白皙,说起来要比鸽子毛还好看。最漂亮的姑娘出嫁时戴满了手镯的手腕也比不上。

听见大人在喊,我拉着他的手腕从重重的朱色回廊跑过去。引领着他,我好像在牵我的新娘。

人真是奇怪。出于我的私心,保佑他娶好妻的话我是一句没对神讲。这不未免太表里不一了么?

大祭司告诉我,我十九岁,该比以前更懂事起来。二宫的姆妈来神社求福,就由我带着她。再看见古怪的神像,我也不怕。

家里安排娶的那位小姐,他好像不是十分喜欢。他喜欢不喜欢我,我就更不知道了。

出聘占用了镇上一半的乐师,大的祭典当天都得停办。鸟居上停的鸽子,正应景,羞涩纯洁,好像穿着白无垢。

大家都记得那天的热闹。也都明白所有的热闹最后也都会慢慢冷清。

下雪了。这事才像被嚼到无味的冷馒头,不再是谈柄。

我终于披上大祭司的礼服,还是二宫的姆妈来求福。她又提起,说了一半又不说了。

冬天冷,神社没有鸟好喂。我清闲许多。看见外面黑土地盖着雪。真干净。

偶尔听起有人说,二宫家逃婚的小儿子,死在外面——不是准信。

于是我在冬天才有了新事。欠他的祝福可以一并念着。我一天向神明祈祷三次——盼望他还活在外乡,只是永远不回来。

FIN.

谢谢你看到这里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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